聆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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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王俊凯觉得王源最近很不对劲。

具体表现为：指导老师不在的时候王源也会规规矩矩的练歌跳舞，不让自己监督了；训练到晚上他也不会再闹着喊着要去吃宵夜了，哪怕去吃宵夜，他也不会缠着自己要点小龙虾了，而是会乖乖的给自己点一份清汤馄饨；在台下的时候他也越来越少对自己说些俏皮话了，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待在角落里发呆。

算起来这都是出道后不久就开始出现的迹象，只不过最近王源的表现尤为明显，毕竟在几天之前舞台的光刚刚暗下去的时候，王源还扯着自己的袖子指着台下的某个灯牌对自己说：“王俊凯你看，那是我们的站子吗？”

可几天后的现在，舞台的灯光所到之处王源笑容满面，依旧是台下所有粉丝的小天使小可爱，可灯一关之后他就默默地背过身去，使劲儿眨了眨自己疲惫的眼睛，一丝多余的注视也没给王俊凯。

本能让王俊凯觉得不能放任王源一个人这样沉默下去，可理智又告诉他王源也许并不想要旁人的打扰，就像他自己心里难受的时候喜欢自行消化一样，在这点上王源和他很像，总是喜欢把自己锁在封闭的空间里，一个人对着墙放空思绪。

“他都怎么哄我的来着？”王俊凯突然想。

记忆里一年前他因为出道的事情闹别扭的时候，王源提着一袋榛果巧克力来哄他，但没哄好，还完美地踩中了王俊凯最敏感的雷区，王俊凯回家之后就一个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生闷气，生王源的气，也生自己的气，不知道王源为什么总是长不大的样子依赖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一下子愤怒到无法抑制。

“我想要他长大吗？”王俊凯又想。

一年后的今天他站在舞台的候场区，突然一下子拽住了王源的手腕。

王源不明所以的回过头来看他，他今年十九岁了，和王俊凯上了同一所表演学院，相较十七岁的王源而言，十九岁的他脸上没有了那么多的撒娇肉，能看出整张脸明显的棱角，灯光照过来，将他锋利的下颌线迎得界限分明，染成棕色的发丝更容易被光芒刺透，有种发光般的质感。

他好像如王俊凯所愿般的长大了。

“怎么了？”王源问。

连声音都更成熟了一些，王俊凯觉得自己脑子里炸裂似的嗡嗡作响，却只能抓着王源的手腕，凝视着他不说话，他不是不想说，可是此时此刻他的思绪被“王源长大了”这件事情彻彻底底的霸占，使他难以从缅怀中拽出半点清晰的思考来。

这时候台上叫到了他的名字，王源用力地挣动了一下，反手握住王俊凯的手腕，对他说：“哥，该你上台了。”

他眼里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映照，宛如一整个灿烂的温柔宇宙。

王俊凯蓦然感觉自己被什么绊住了脚，再也迈不开了。

 

10

 

王源在自己十九岁的末尾，接到了第二部戏。

和上次接到《风往》一样，这一次的剧也是经过了公司里认真的审核和思考定下来的，送到王源手里基本也就算走个过场，这个年代的明星不像过去那样有自己的话语权，可以拒绝经纪公司的安排，自行挑选资源。事实上在这个信息传递更加迅速的时代，明星要更新换代太快了，长盛不衰的除了完美的电子偶像，就只有名气已经大到无法忽视的业内大咖。

而王源怎么算，都还归不到“大咖”那一类。

这回剧本送到王源手上的时候，王俊凯并不在，他去参加一个户外综艺了，而王源明天也即将启程去往王俊凯所在的地方，给他当两天友人嘉宾。一想到这个王源就有些心烦意乱，纷扰的情绪在看到剧本标题的那一刻被掐住了导火索，骤然熄灭了。

《红字情书》。

这个剧本是一个原创剧本，不像《风往》那样有主旨明确的原作，它的故事围绕着一封被送给明星的红色情书展开，是一个以旧时代狂热追星族追星追到失了智犯下一系列错误为线索进行展开的探案故事，男主角之一是被追星族所骚扰的明星，是个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小天王，是王源的角色；而另一个男主角则是负责处理这个案件的警察，是个年少有为的富二代刑侦队副队长，是王俊凯的角色。依然是一个双男主的剧本，名为“情书”，主人公却没有任何关于“恋爱”的情节。

因为经过了《风往》的洗礼、以及自己对王俊凯无法言说的特殊的情感的警惕，王源在看这个剧本的时候难免有些心怀鬼胎，看到两位男主共同出现的场景就自动拉响警报铃，敏锐的雷达嘟嘟运转，没放过任何一个暧昧的情节。

他心情复杂地捏着剧本，不由得想起了一年前王俊凯在练习室里对他吼出来的那句：“你什么时候可以长大一点？”那时候他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王俊凯为什么会对他发出这样的质问，但一年后的今天他突然间明白了。

那时候他问王俊凯：“哥你不想跟我一块儿出道吗？”

王俊凯说：“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那是哪样？会是怎样？一年后的今天王源在成名路上跌跌撞撞的摸索出了王俊凯没说出口的话——我愿意和你一起出道，因为我和你天生合拍；但我也不愿意和你一起出道，因为我不愿意和任何人捆绑营销。

即便是你也不可以，或者说正因为是你，所以不可以……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想法，能不能知道我的难处，可不可以不要在我这么艰难的思考的时候来问我如此伤神的问题？你可不可以长大一点？

王俊凯无法全部开口说出来的质问，王源在心底一一替他补全。

“这就是他无法接受的吗？”王源心想。他极慢的将自己蜷缩起来，剧本搁在下巴和膝盖之间，很凉，比不得恒温地板暖和，却几乎是他最后的一道冷静。

作为个体被否定，一定要加上另一个人去一同实现个人的价值，一小于一，一加一大于二，娱乐圈总是在做这样一年级小朋友无法理解的计算题对吗？我和你是最合拍的师兄弟，你愿意照顾我，因为我是你的师弟，是你的朋友，是陪同你度过艰难岁月的旅人……所以你将我放在了与众不同的位置上，不希望大众误解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希望利用我们之间的关系成名，不希望在启程的路上让我陪伴……是这样吗？

那么换个人呢？

王源深吸了一口气。

 

“王凯利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他的‘弟弟’，所以只要是他的弟弟，不管是谁他都会接受，都会对他付出百分之一百的真心……”马思远沉默而又压抑的想着。

“可是那怎么可以？那怎么能行？我对外人歇斯底里，我对他人不闻不问，可是你对我来说怎么和那些人是一样的？我对你来说是不是不具有唯一性不重要，反正你不一样……你对我而言是独一无二，你是我抓住的生活的尾巴，换成别人……哪一个都不可以！”

 

王源坐在练习室的角落，好半天才抬起头来。

“……我对外人保持面具，我对他人表面关心，可是王俊凯对我来说不一样，”他一下子暴露出柔软的内里，被徘徊已久的属于马思远的幽灵抓住缝隙，一把攥住了心脏，“王俊凯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对，换成别人……”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溢满了整个胸腹间，脑海格外的清晰。

“当然是哪一个都不可以。”

TBC